竟然把这种可笑的把柄拿出来,你难道忘了,这种威胁,在你我之间,是永远不可能行得通的。”
纯熙只是自然而然地接道:“如果我去告你聚众淫乱,你不会被拘留。所以,我没有在威胁你。韩纾意,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再说自己没有能力。”
母亲虽然已经离去,但她强大的家族背景,注定了韩纾意在这片土地上的一生荣华。
“这不只是能力的事。”韩纾意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修正道,“这不只是权力的事。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想要去踩死一只蝼蚁,再简单不过;但若想要去踩死一群蝼蚁,却不得不使出加倍的力气,也未必成功。这就是舆论,当所有的蝼蚁聚集起来的时候,它们所发出的声音,就是最强大的舆论。”他笑了笑,看向纯熙,接着道,“想要操控舆论的人,必定会被舆论反噬。你也在害怕吧?纯熙。否则,你怎么不敢直接用朱晓宇的账号去为他澄清呢?告诉大家,你是因为嫉妒,因为一时糊涂,因为精神病发作,才会写出那种东西来污蔑他。到那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来骂你,人肉你……到时候,不只是你,连韩彩城,甚至是我,都会一连串地被扒出来,然后整个公司都会为你陪葬。当然,你不在乎这些。但你也不在乎他吗?他现在只是私德有亏,一旦与你的关系曝光,那么连同他的事业,他的成名之路,都会被蒙上绝对的不光彩,他的作品,他的才华,都会因此而陷入污泥。你可以说这是时代所致,氛围所致,但是,当你企图在这样畸形的社会里推他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吗?”
纯熙别过头去,她已无力再面对韩纾意越来越具有压迫性的论争。她想着孔安,她曾那样爱他,爱他的才华,爱他的灵魂,她不想让他的光芒被埋没,却忽略了他们正身处在一个文化凋敝、艺术衰竭的时代,在这样紧缩高压的社会环境里,一切的文艺活动及作品都只是粉饰宫廷的工具,它们既生于庙堂,便注定无法享受江湖之自由,然庙堂之险恶,又必将扼杀了它们原本生生不息的灵魂。
纯熙曾相信,道德一时一世,艺术永远流传。这种沿自艺术鼎盛时代的观念使她错估了互联网与权力结合所迸发的力量及其辐射范围。权力擅以道德粉饰自己,在被冠以人民名义的权力天堂,道德的地位至高无上,它高于法律,高于人性。在道德面前,艺术卑微而弱小。被权力挟持的道德不再用来要求自身,反而倒行要求他人——道德就像是一个翘板,自己坐得低了,对对方的要求便自然高了,对自己的要求高了,反倒会对旁人多一分宽容。如此,道德便成为了权力粉碎艺术,将所有可称之为文化的东西转化为证明自身合法性的刑具,一旦道德有损,与之相关的任何文艺作品都必将遭到连坐。与之悖谬的是,在道德要求如此之高的社会里,在“三观”作为评判一切文艺工作者及其作品之标准的社会里,大同理想并未能实现,鳏寡孤独皆无所养,节节攀升的是无尽的对立、矛盾、愤怒、攻击、仇视和争端。
舆论,便是借着这种对立、冲突、争吵和骂战生发和成长。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舆论,病态而畸形,它不具备监督权力、维系公共领域良性运行的能力,只能因天然的畸形被迫充当着为权力高墙之稳固添砖加瓦的奴隶。
住在权力上层的人深谙此道。
“舆论,当然是可以被操控的,但是我们都没有这个能力,或者说,我们的能力不够。”韩纾意靠近了纯熙,低头看着她沉重的表情,道:“我们只能够操控那些最低级的、无关痛痒的舆论,我们只有能力引导那些没有被公权力触碰过的舆论,当舆论真正进入了权力的领地,任你有再多的金钱,也无法撼动强权的力量。所以,人类自诞生之日起至今千万年也未能清除的苦难之根源,并不是金钱,而是当金钱积累到一定程度而产生的权力。权力,产生了压迫,制造了剥削;权力,让拥有它的人欲仙欲死,让失去它的人尊严扫地。没错,我们曾经借助金钱和父辈的荫庇取得了一些权力,但这些远远不够,这些只是那些真正掌握了权力的人丢给我们的微不足道的施舍,我们没有能力去向那些对我们进行施舍的人发起挑战。”
权力的罪恶,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底层的蝼蚁毋庸多言。那些掌握了权力的人,也会在权力的斗争中被推翻,失去权力,失去尊严。
韩纾意的能力,终止于权威的定性。任何一件娱乐新闻,一旦涉足了蓝色的领地,掌控权就不再属于娱乐圈内部。资本和权力不可分割,资本可以堆砌权力,权力亦可掠夺资本。当你空有资本,而无权力的时候,就是宛若待宰的羔羊被权力抢夺的时候。这时候,真正聪明的做法是缄默不言,明哲保身。
韩纾意叹了口气,道:“所以,要怪,就怪你选错了时间,撞在了枪口上,自己不死,只能被人拉来挡子弹。”
那是一场因违章建筑而引发的惨案,一百多名死伤工人家属闹到了京城,本已在网上引发了短暂的义愤,而那些被强压不止的火苗似的讨论,却在三天前被朱晓宇的博文冲击得无影无踪。一场狂欢的到来,冲刷了无数遭受不公者的血泪,他们意图引发的舆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