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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斐然奇道:“你又知道了?”
他怎么什么都能凑上一嘴?
“当然,本尊少年时曾在人界游历,见过他三面,虽算不得友人,但到底还算相识……奇了,他都被烧成灰了,竟还有一份肉身留在此地?难道是焚烧之时成的圣?”
如霰不由思索起来。
林斐然视线划过石碑,又继续往上走去,更觉神奇:“书中只记载风雪剑抱憾而终,既未说他成圣,也没有载入尸骨一事,你又知道他被烧成灰了?”
“自是本尊亲手烧的,不然怎么知道他的身后事。”如霰咬字清晰,语气理所当然。
林斐然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你杀了他?”
“无冤无仇,何必相杀,不如说是我帮了他。”
如霰扬声道:“收藏天下至宝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还记得我房中那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吗,莹润剔透,黑得五彩斑斓,那其实不是海珠,而是用他的身骨烧出的舍利,是我相帮的报酬。
对了,他和你一样,也是天生剑骨,要不要猜一猜,你的灵骨烧出来会是什么颜色。”
林斐然脚步一顿:“我没什么功德,烧不出舍利,只会是一捧灰。”
如霰闻只是轻笑,不置一词--≈gt;≈gt;。
这片碑林广阔,每步上一阶,同列的石碑便会缓缓亮起,此地无风无浪,没有妖兽,没有恶人,有的只是山间清风,游离灵光。
石梯之间生有晶蓝色的蒲公英,摇曳间篷羽飞起,被灵风刮向高处。
阶梯尽头,是一处极为渺远辽阔的道场,道场左侧立有一座编钟,高立三层,以彩绘梁木架起,厚重古朴。
走近看,梁上彩绘的既不是飞龙鸣凤,也不是走兽祥瑞,而是极为普通一幅人生百命图,出生、长大、经事、或悲或喜,最后俱都朝天伸出一手,溘然长逝。
垂挂的编钟也刻有异纹,细细观察,大多是无面之人,或是高官、或是乞丐、或是老农、或是平头百姓,其间除凡人之外,还有修罗恶鬼,燃灯菩萨以及腾云道仙。
这是众生之相。
林斐然直起身,四下看去,除了滚落在地的晶蓝蒲公英外,便再无其他。
她回忆起剧情,运灵在手,以此击向其中一个篆刻着“仙人拂尘”的青铜钟,霎时,声声空灵的钟音响彻剑境,清气涤荡间卷起她的袍角。
忽然间,一只巨大的手从虚无的道场之后伸出,攀爬而上,先是露出一顶高比巨树的玉冠,随后是宽阔的额面,一双如溪湖般宽圆的眼,直挺的鼻,以及一张海口,最后,他终于全身而出,身形巨大,似要撑开天地。
他低头望来,目光极为渺远,就如同不在此界,就如同巨象观望蚂蚁,目中却又含有亲和与柔慈。
这便是圣灵。
圣灵既出,剑境震颤,终于赶到的众人望着此番异象,再看向那个立于圣人足下的渺小身影,不由得呼吸一滞,心头更是空白一片,只呆愣愣地望向高处。
赶至的张春和望向此景,不似众人茫然,目光却也频频在圣灵与林斐然身上流转,眼中布满惊诧。
她怎么可能将师祖唤出!
但他终究还是领先一步,站在众人身前,将手中白玉拂尘横置,俯首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道和宫
师祖坐化那日,
是一个极为平静的午后。
行云悠悠,流水淙淙,树上蝉鸣不断,
西风普通地卷过溪边芦苇,压出只只蛰伏的蜻蜓,
游鱼轻跃,扑通声响。
他盘坐溪边,
慈和的目光望向水面,
微澜起伏间,一片载有数只蚂蚁的绿叶顺流而下,浮沉挣扎。
他问:“何为仙道?”
在他身后,
是倍感不舍与伤怀的弟子,
听此一问,众人拭目擦眼,
一时未能从沉痛中脱出,只低声啜泣,
不见回音。
师祖转头看去,
前来送行之人皆是他亲手教导出的徒弟,
皆是熟悉的面容,他一张张看过,最后停在最为矮小的那个身影上。
他笑道:“你是小诚新收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那小道童抓着师父袖襟,怯怯地看着他,他尚且年幼,不知何为坐化,何为消散,只知道眼前之人是道和宫的师祖,是他应当要尊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