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就被裹在了干净柔软的毛巾被里。
梁宵严不太会裹,笨手笨脚地把他裹成个粽子,露出来的小圆脸上沾着这一块那一块的痱子粉。
他抱着弟弟在房里走来走去地哄睡,一边给他打扇子,嘴里还唱着新学的歌谣。
梁宵严的歌声并不算好听。
闷闷的,哑哑的,一板一眼的,带着股子敷衍和命令的意味。
像在警告他:唱完还不睡你就死定了!
游弋听不出哥哥在唱歌,乍一听还以为他在给自己做法。
伸出两只小手捧住哥哥的脸问:“哥哥!虫儿飞,虫儿飞,虫子就真的飞走了吗?”
梁宵严没回答。
虫子会不会飞走他不知道,但小猪会快快睡着。
伴随着哥哥的歌声,伴随着扇子送出的凉风,伴随着寨子里的虫鸣鸟叫,伴随着像云一样柔软的被子,游弋度过了很多很多个香甜的晚上。
但是随着他慢慢长大,小猪被也被洗得越来越薄。
像纸一样轻轻一搓就要搓烂,还破了几个大洞。
他实在舍不得被子烂在自己手里,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掉了。
于是在他七岁那年,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抱着小猪被睡了最后一个午觉后,在枫树下挖了个小坑,万分不舍地埋葬了它。
哥哥和他一起,为小猪被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书上是黛玉葬花,他们家是小猪葬被。
哥哥还帮他做了个小木牌子,牌子上用煤炭写着五个字:小猪被之墓。
游弋不解:“墓地不都是埋葬亲人的吗?”
梁宵严板着张脸:“我们没有亲人,我们只有这些。”
那一年是婶娘离开的第三个年头,李守望死在了水寨天坑。
他死的那晚梁宵严满身是血,抱着弟弟躲在家里。
外面电闪雷鸣,俩孩子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梁宵严一直在抖,出了好多好多汗,血味和汗味沤进皮肤。
十六岁的孩子,第一次直面死亡,脑海里循环播放着李守望死前瞪着他的模样。
一道闪电掠过门口,半张惨白人脸猛然飘过。
他吓得一个猛子撞到墙上,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被游弋捂进掌心。
游弋小小的身体,挡在他面前,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脑袋,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张人脸。
梁宵严歇斯底里地尖叫,说我杀人了!我杀了他!
游弋不懂什么是杀人,什么是死亡。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门口飘着的是什么。
他只是遵循本能地护住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