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水平,顺便调整一下自我。
和她相对的,几个省队里高三的学长则是肉眼可见的焦虑。
裴春之很能理解他们,毕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提前特招的机会。
而且,他们已经走到了省队这一步,不上不下——往前进一步,就是国家集训队,整个人直接跳进大学的大门;往后走一步,那就是拿着一个尴尬的奖,滚回去准备高考,还会因为少了大半年复习的时间,高考焦虑超级加倍。
也许是裴春之真的太松弛了,教练林老师总是往她这边转悠,一看见她在玩手机就要骂她。
“裴春之!”林老师恨铁不成钢,“你去年来过了,今年就可以划水吗?你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这样下去进不了国集自己躲着哭去吧!”
裴春之小声说:“……可是我还有至少三年机会。”
顿时,林老师的表情微微裂开,裴春之身边的高三学长表情也同时裂开。
当天晚上,林老师把她留下来谈话。
“裴春之,竞赛是一个不进则退的地方。”林老师看上去操碎了心,把裴春之入集训队以来的试卷翻了又翻,顿时又有些不知道从何骂起:她一直是前三名,甚至还很有可能是在没认真做题的前提下。
“谢谢老师。”裴春之先感谢他的负责,然后再说:“但是老师,我有我自己个人的安排。”
“你自己的安排?”
林老师吹鼻子瞪眼:“你现在最大的安排就是把这个国集给我进了!你知不知道国赛随机性高?你知不知道每年都有全省第一名因为一些小失误连国集都没进?”
见裴春之反应不大,他又说:“江海省竞争虽然激烈,但还没到隔壁沪市、宁杭省那种程度——小裴啊!你得用心啊!这么好的机会……”
裴春之仍然摇了摇头。
她轻声说:“四大力学我已经学过两遍了,竞赛阶段,除了数学难度偶尔变化可能造成做题速度下降外,我有把握做出这一范畴的所有题目;这几天,您进行了微分方程特训,然而即使是微分方程,我最不擅长的部分——我也比集训队的大多数同学做得更快。”
她一点也没有夸大情况。实际上,她也感到有些迷茫。
这辈子走竞赛只是一个意外。
在十二岁的秋天,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也为了让谭长松的话成为现实,她开始学习竞赛。一直以来,她都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甚至崔成光第一次见到她,对她的评价也是“基础扎实,但不够聪明”。
然而,时间斗转星移,日月不居。
她十五岁后,却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平庸、竞赛越来越易懂。物竞出了名的计算量巨大,这也是唯一让裴春之觉得有些讨厌的地方,她不喜欢解微分方程的部分,这让她觉得不纯粹。
想到这儿,裴春之若有所思,她认真地想了想,轻声说:
“我想……可能是因为……”
“——我并没有那么喜欢竞赛。”
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裴春之感到豁然开朗,仿佛多年来隐约荫蔽心头的某种情绪获得了名字。林老师气疯了,对着她大喊一些“难道会有人喜欢做题吗”、“搞得好像有人喜欢竞赛一样”、“你是小孩子吗还讲喜欢不喜欢”……
裴春之并不想伤他的心,赶紧顺毛:“不,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会偷懒或者消极怠工,我只是在思考我对物理的心情,竞赛也很有意义,因为竞赛,我才学了这么多的理论,数学基础也打得很好。”
“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大概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在竞赛上花费多余的时间了。”裴春之尝试解释明白,“因为物理竞赛越来越让我觉得走偏了,物理的部分削弱到成为一个引子,整套试卷,沦为数学的战场。”
“很多学长都对我很好,他们也一直很努力,拼尽全力。可是我却觉得难过,因为竞赛好像真的是有鸿沟的。”裴春之轻声说。
“他们没有人真的热爱物理,又或者在经年的培训下,他们的那种热爱被削薄了……”裴春之一边说,一边缓慢地用笔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老师忍无可忍:“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裴春之静静地摇头,她觉得她有很多话想说,似乎有关竞赛、天赋、努力这个话题,她如鲠在喉。只是林老师明显不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裴春之一改刚刚的游移,面色珍重地对他发了几个毒誓,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备考,林老师立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不再关心裴春之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里,裴春之给顾榕打了电话。
她问顾榕:“你觉得我是天才吗?”
“是的。”顾榕大声说,“咋啦,小怪物还会怀疑自我啊?”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天才。”裴春之说,“只是,我比你们花了更多的时间……”
顾榕立即打断了她:“不对,小春,你得搞明白一个事情——能够毫不犹豫地操控自己的身心这件事,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