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隆帝看着她。
说起来,这人在他潜邸时期就跟了他。
至今也有三十年了。
不是他自己看中的,也不是为拉拢什么势力纳的,而是当年他年近三旬,膝下拢共只有两儿一女。
加之玄徽不久前小产,太医说王妃恐伤了根本,往后许不能孕育子嗣。
母后觉得他子嗣不丰,便在那一年选秀时做主赐了他好几个侍妾。
魏嫔便在其中。
魏嫔的爹当时只是一个七品小京官,安临伯是他登基后给封的爵位。
元隆帝扪心自问。
他当初对魏嫔确实有那么几分心的,源于她楚楚动人弱不胜衣的气质。
大抵男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儿怜香惜玉,偏爱柔弱女子的习性。
谈不上什么喜爱,只每每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多少有些恻隐之心。
于是就宠了。
宠一个女人对于自小生在皇家的元隆帝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玄徽不介意,他也不会耽于情爱。
宠了就宠了。
后来登了基,要平衡后宫势力,正好魏嫔也乐得往自己身上揽事。
那他就让她在贵妃那个位置坐着。
没当皇帝时觉得当了皇帝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当了皇帝以后才知道,做皇帝其实也没那么自由。
甚至比他做亲王时的顾虑还要多。
前朝后宫存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放任后宫妃嫔斗也是制衡朝局的手段之一。
魏嫔从他这里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那么就轮到她出力的时候了。
其实到那时候他对魏嫔还是存着情分的,毕竟跟了自己这么些年。
又替他生儿育女,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多数时候元隆帝都会顺着她,直到十四年前他南巡回来听了些消息。
“你为何会想到让人去西山掘坟盗尸?”
面对魏嫔一副泫然欲泣,准备诉一番衷肠的哀怨之态,元隆帝淡淡道。
魏嫔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脸色本能地一白,“什……您说什么?”
元隆帝却像是没看到她的神色变化似的。
自顾道:“因为你觉得太子有问题,你清楚太子身上可能存着什么隐疾,所以你想去求证。”
“你求证了并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你谋划安排了一出大戏。
让人捡到尸体,让人在百姓间诱导流言变质,让人以为太子不能人道。”
“你调查宋良娣,是因对方出身低,可以任由你在名声上给她扣帽子。
所以你找到了董家,故意将董家那儿子是傻子的事在城内夸大其词。
让众人以为宋良娣早将那傻子,将一个男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让人以为她早不清白了,早私德有亏,如此才便于你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元隆帝每说一句话魏嫔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只剩下她口脂上的那一点红。
看起来尤为诡异。
“陛、陛下,您……您在说什么啊?妾身、妾身怎么听不懂?”
魏嫔强装镇定,茫然般道。
元隆帝没接她的话,径自道:“让朕来猜,接下来宋氏要么有个奸夫。
要么会有那么一个人出来证明宋氏在跟太子之前,便不是清白之身,亦或是你还有别的什么招?”
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人,又曾驰骋沙场多年,单是坐在那儿其通身的气势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以前每每看到这样的男人被她勾起情欲,魏嫔心里便止不住升起快感。
她畏惧他,却同时也瞧不上他。
觉得男人也不过如此。
皇帝也不过如此。
去年儿子儿媳双双被贬,魏家一家子被赶出京城,她也被降了位份。
可魏嫔的想法依旧没变。
皆因她见过天子之怒帝王之威,然那些怒与威却从来不是直接对准她的。
直到现在。
看着男人那双像似兽目的眼睛,听着他浑厚低沉的声音,魏嫔打心底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寒意。
骇得她几欲窒息,身子摇摇欲坠。
所幸到底做了多年的贵妃,还是能经得住事的,她顺势就痛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