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你把邮箱地址发我手机就好。”
莱昂把刘书晨的邮箱发过去,挂断前说:“还有个不情之请,因为是惊喜礼物,麻烦暂时替我们保密。”
jase笑了:“当然。”
他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在台阶上从午后坐到黄昏。
今天有天气预报里难得一见的晚霞,粉色的层云叠加橙色蔓延向天空,学生们纷纷停驻在路边和教学楼门口,举起手机仰头拍照。
他挂掉最后一个电话抬头时,正好撞见一只手机摄像头,女孩慌忙收起手机,又很快拿出来:“同学,我刚看你坐在这儿很美,所以拍了照,你不介意吧?”
莱昂摇摇头。
女孩的脸和晚霞一样红:“那……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我,我把照片发你。”
他看着她,很礼貌地笑了笑说:“我是同性恋。”
“啊?哦,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
你看,不是很简单?
在厉潇云问他要手机号码的时候,约他出去唱歌的时候,半夜醉酒要求他去接她的时候,无数次他都可以简简单单地说出这五个字。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
他想起张知和告诉他:“leon,我不会要求你现在就理解这一切,但是请你记在心里,如果没有地位和认可,那今天的谷老师,可能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为公平和原则而发声。”
他当然理解,曾经他也是这套理论的践行者——先获得地位才有资格拒绝,于是用自以为圆滑无害的方式避开冲突,融入体制,然而结果却是一塌糊涂。
谷以宁呢?
去台大是奚重言安排的,成为胡蝶的编剧也并不是他自己争取的,回到央艺是顺理成章,在收到的来自jase的描述里,他在台北时候也没有费心钻营什么交际圈,只是一如既往做他该做的事。
谷以宁其实并未真正改变,他低头却没有弯腰,如果再重来一次,他也仍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和判断。
改变的只是他对于“奚重言”的看法。
可如果这样,如果在这样的谷以宁心里,奚重言是个可能的功利主义者——他又怎么会耿耿于怀七年?为什么会嫉妒这样的一个人,非要拍完他的电影来证明自己呢?
到底哪里出了错?
“想什么呢?”
他又一次抬起头,天色已经暗下去了,粉色的晚霞变成蓝紫色,只余地平线处一道火色的落日,在灯盏般的余晖之间,浓绿的树影前,谷以宁穿着淡驼色大衣,站在他面前。
莱昂眨了眨眼睛,恍然像是大梦初醒。
“你,你病假怎么还来学校?”
谷以宁还戴着眼镜,朝他走了两步,也坐在台阶上:“有场本科生预答辩,不参加不行。”
路过的学生对谷老师打招呼,他淡笑点头,似乎很疲惫,摘了眼镜揉了揉鼻梁,没再戴回去。
莱昂从他手里接过带着体温的银框眼镜,看见谷以宁鼻梁上压出了红色的凹痕,盛着一湾落日的光,让他毫无根据地想起日月潭,虽然他从没去过。
“台北好吗?”莱昂问。
“台北?”谷以宁微微挑眉,有些不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但还是回答说:“就是城市都会有的样子,高楼、汽车、街道、便利店、大学……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这些?”
“好奇就去看看,你的护照不是可以去旅游吗?”谷以宁看他一眼,拢了拢大衣随意说,“但别找我做旅行攻略,我没太多印象。”
莱昂手里摸着他的眼镜,又问:“你在那儿待了那么久,没去过什么旅游地吗?比如……爬爬山,看看古迹。”
“不记得了。”谷以宁很自然地说。
“台北的寺庙是不是很灵?”莱昂低声说,“哪一座更好?佛光山还是凌云寺?”
谷以宁不愿提:“没听说过。我也不懂这些。”
莱昂却只问他:“你不懂也不信,那为什么还戴着这个手串?”
“这个?”谷以宁抬手看了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是长辈送的,是一个祝福。”
“这个祝福不是已经生效了吗?你已经忘了奚重言。”
“是啊,是已经忘了……”谷以宁声音越来越低。
莱昂却还在咄咄逼人:“你记忆力那么好,出了名过目不忘,见过面的学生都会记得名字,背起电影史所有年代都分毫不差……有那么容易忘掉吗?”
谷以宁不明白他在追问什么,还在认认真真解释:“我说的忘掉是指放下,不会刻意去想,但不是记忆抹除,这个词在不同语境下有不同的指代。”
莱昂在他的认真中落败下来,像确实对中文并不熟练的外国佬一样,虚心说好的,学习了,谷老师。
他的手机在衣兜里轻轻震动着,jase很热情,发来照片和往昔回忆,其中一张是谷以宁跪在观音莲座前,于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