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是天道了?”霓衣笑道,“大家都说天道,可是天道是什么?就像大家都说天劫,却没有人能说清楚天劫是什么。”
她看着霓衣坐在身边难得的放松神态,与刚才的紧张判若两人,一时心中不忍,“想那个!难道你说清楚了天劫和天道,就和你有关或者无关了!”
“越辨越虚,你怎么和那些手里拿个麈尾的人间老头一样!”
“哎呀,坐着大蛇在地面上旅行,天马行空你说点别的嘛,就比如说点……”
聊着聊着,天就亮了。巨蟒在一处算是平旷的草原上停下,二人刚识趣地跳下来,就发现草下是一片灰扑扑的惨白,草原上也飘荡着阵阵泛灰的晨雾。两人向北奔高山去,跋涉了不过一刻钟,就看见一个半人半蛇的军装男子立在不远处。男子见了她们,先是远远地抱拳行礼,接着便扭着尾巴上前来——若不是已经坐了一回蟒蛇大车,这样子还是有些吓人的。
“二位姑娘好,请二位姑娘随我一道,上山去见大王。”
两人跟着他穿旷野,一路走了好一阵,所见风光竟然一点变化也无:稀疏枯草,灰白土地,浓雾均匀地散布在整个草原上,颗粒感沉沉地压在每一口呼吸上。唐棣实在觉得难受,但四野望去,除了浓雾便什么也看不见,若非丘陵尚且高低起伏、还有样式各异的乱石滚落四处,光天化日就要觉得自己鬼打墙了。
越往前走,乱石就越多。从姿态来看,都像是从高处滚落的,但看样子,又全是一副水滴石穿的嶙峋样子。间或有些细弱的小草附在石面上勉力生长,大部分的时候,那些石缝里,都栖息着蛇。
黄的白的青的红的,纯色的,有花纹的,环形花纹与长条花纹的,半化形或完全是原形的,一应俱全。那些还是原形的大可说是自然造物之盛,那些半化形的看着就有些怪异,要么是蛇身人脸如上传说里的趴在金山银山上的妖怪,要么连人脸都没有,只是蛇脸上长了一对人眼睛。不论如何,群蛇见了她们,先是向领头的侍卫颔首行礼,接着便探头探脑地打量她们。蛇眼人眼,对对双双地看过来,唐棣以为自己会遇见好奇的、不怀好意的——毕竟是蛇嘛——甚至是险恶的眼神。结果呢?那些眼睛里的好奇都是转瞬而逝,在与她的目光交错的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变成一个迷惘。
迷惘?
然后是冷漠,平淡,很快就收了回去。
还有虚弱。
有时候有些蛇见了这领头的侍卫,还想要起身问候,侍卫立刻伸手制止,让它们原地休息,不必起身。它们也就盘了回去,好像是睁着眼冬眠。
这眼神她觉得熟悉,想了想,对,这是饥饿的眼神。饿殍看见了没法吃的东西的眼神。好像她们俩不是活生生的血肉,是一截钢铁。
她想问这蛇地一直如此吗?倒也不见什么蛇可以吃的东西。总不能吃斋茹素吧?当年匆匆一面,看那黎黛的样子……
“这——与我上次来,太不一样了。”霓衣在她斜前方道,“怎么会这样。”
不及她问,侍卫先问了:“这位姑娘曾来过我们巴蛇地?”
“来过,久远之前了。那时候我刚刚认识黎黛,来这里找她玩耍,后来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原来是黎黛大人的朋友啊。”
“黎黛她——”
侍卫停下,转过身来,脸色也不太好,“二位方便爬山吗?不方便的话,我去唤几个士兵来把二位驮上去。”
二人仰面一看,朦胧灰雾下,是一座极其险峻、倾斜得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的山。陡坡上草木更少,灰土更多,幸好还有乱石,不算锋利,堪为抓手。两人对视,唐棣道:“不必了,我们能爬,请您带路。”
侍卫应了一声,转身便走,蛇尾刷刷扭动向上,简直如履平地。她们俩只好连蹦带跳地赶。幸而越往上走,雾气消散,空气清爽些,爬起来也不费劲儿。走到最后,倒是那侍卫微微气喘,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下等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