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正想开个玩笑,说点什么这样弱肉强食的事到处都有、无怪有人觉得这是天道、实际上未必如此的话,未料霓衣正色道:“荒野山岭设此陷阱,无论是三界何物,都是居心叵测。”
这话仿佛有力,撞在遥远的山崖上又弹回来撞在她心上。
两人并肩静静地望着那几乎鸟也不飞过的山谷,如此安静地过了一阵之后,霓衣转过来对着她道,“我要去看看,你——”
“我和你一起。”
不及霓衣回答,唐棣就打断道。霓衣闻言,两眼怔征地望着她,一下子把这愣也传给了她。她本来觉得无需解释的,倒被看得需要解释了。
于她而言,这个陷阱事实上是不成立的,她有的最多也就是看热闹的心——假如没有霓衣的话,假如没有霓衣刚才的严肃的神情,她甚至不会想去。
但现在,但霓衣刚才是那样说的,她想去了。她出于一种对于“居心叵测”的反感想去,哪怕从常理的角度,一个居心叵测的想要算计其他妖魔的魔和它的计谋与她何干?
可霓衣和她有关。
可霓衣已经这样说,她说不清自己是为了霓衣说对方居心叵测,还是觉得霓衣去了可以有所获于是想要帮助霓衣。
“我和你一起吧,我也见识见识,毕竟以往从未见过,”她说,“何况要真是个陷阱,你一个人去也不安全。我们——我们可以把镜儿安置在咱们来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山洞里,设置结界,让她自己练习就是了,她的传音之术也学得不错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说出好一篇如何安排的话来,没完没了,因为霓衣一直只是望着她不说话,她又读不懂霓衣那几分严肃几分好奇的表情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甚至没分心去想,就算霓衣不答应又能如何,只微微有些想,霓衣这样严肃、不似往日幽默,难道这真是个了不得的陷阱?
可她还是在说,好像一心求霓衣答应。
末了,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从她自己感觉,仿佛已经很久很久,霓衣低下头,好像躲避她的目光一般,她的心也随之一沉,好像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上错了位置的砝码。
“好好好,别说了,你我一道去,咱们明日等镜儿醒了,安顿好她,天黑了就去便是。你——”
霓衣抬起头,本来是无月的夜晚现在又有了那清辉。
“怎么一下子说出这样多的话来。”
说罢一笑。唐棣也随之一笑,觉得欣喜,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欣喜,又因为这信息,忘记了去思考这欣喜。
次日一早,二人叫醒镜儿,与她说明安排,然后由霓衣正常带着镜儿修行练习,唐棣则去为镜儿准备水食。每次要镜儿独自呆在某个地方,她总是要为镜儿准备许多水食,至少三天,还是按照常人吃饭的量,哪怕有时候只是去两个时辰。镜儿之前还说什么想要自己去采集准备、自己也可以趁机学习之类的话,她也会带着镜儿去,承认这是一种学习练习;但后来渐渐地镜儿也习惯了,变成平日里更积极于收集,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听从安排,只是要她早点回来。
比如这次,等天黑后她们在山洞里布好阵法、放好水食,镜儿也已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两人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开时,镜儿忽然道,“唐姐姐,霓衣姐姐。”
“嗯?”两人异口同声。
“你们早点回来。”
她看见镜儿眼睛里盈盈的水光,与那脸上的笑并不冲突,一时满心欣慰,甚至还有点酸涩,便只对镜儿点了点头;霓衣则笑着对镜儿说了什么“好,我们一定早早回来,到时候喊你起床,你可不要睡过了时辰”之类的话。两人走出洞来,各自施了一道结界以策双重安全,便向那散发蓝光的山谷飞去。
隔着七八里地,远远地便见蓝光充盈山谷,两人在树木茂密处停下,躲在林中从暗处往明处望,果见七八个炼魂炉似的炉子立在周围,每个炉子都有一个壮实妖怪守护着——皆是人身,豺狼虎豹似的脑袋才昭示了来历——各自用法力助着炉子底下蓝中泛绿的火,炉子上面是蓝焰蓝光,炉中的产物却冒着比月华还要灿烂的金光,汩汩流向法阵中心,在那里形成一个微红光亮的圆球。
奇特,唐棣想,眼前种种,她唯一能认出的就是炉中的戾气,死灰苍白,可见全是附近冤死之人魂魄里收集来的。这样的戾气,三界其余众生都避之不及,却能炼出对于妖魔来说是可增修为的好东西,当真大千世界,往日的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真是不要白不要,”霓衣低声道,唐棣看去,俏丽的半张脸上映着种种光线,另外半张隐藏在暗中,简直恍若梦境,“不过就是小心有诈。”
还小心有诈,这不铁定有诈?太好以至于不真实。只不过明知有诈还要上,就可有所准备,演一出骗中骗。这样的诡计斗诡计她也不是第一次干,甚至可谓顺手,“为报你一路相助之恩,不如我掩护你去拿这好东西。你只管上前,我来黄雀在后,咱们内外夹击,我看这些禽兽,收拾起来不怎么费力。”
霓衣对她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