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撩开一个小角,探头往玻璃窗望一眼,“天啊,这鬼天气,还能出去玩吗?”
尺言的视野被厚窗帘和眼镜盖住,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眼镜看完,把窗帘合上,回来:“你要不先洗个热水澡吧。”
尺言在座位上不动,裹紧浴巾,他每口呼吸,都演变为了吸入暖意,维护身体的温度。
眼镜对尺言是不说话习以为常了,他并没有发现好兄弟的不同,一番粗暴又贴心的照顾后,他因为这个鬼天气躺倒在床上,懒洋洋地抱着枕头。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尺言转头,拿起自己的手机。
一片黑屏,眼镜说用不了了,可是,他还能看到亮起的屏幕。
滑动点进聊天软件,他随时随地都能收到来自迟雪的消息。一条、两条、正在输入中……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耳边却听到砰一声。
刚要睡着的眼镜一惊一乍:“你干嘛?摔什么了。”
眼镜凑头,看到他悬在半空的手,以及啪嗒掉落的手机,皱眉:“别摸你那个破手机了,把卡拿出来吹干还有得救,等会雨停了再去买一个吧。”
尺言感到一丝绝望,又很平静。
他分不清了。
他轻轻放下的手机却成为了悬空掉落的重物,眼前的距离明明只有两毫米,却成了二十公分。他起身去拨开窗帘,看到的仍是密密麻麻的雨。
他转头问:“现在外面是下雨吗?”
眼镜睁开迷蒙的眼:“嗯,对啊。”
他又问:“有彩云吗?”
眼镜被逗笑了:“全是乌云。”
尺言想用头撞玻璃窗,撞醒自己,他咬着唇,不愿再抬头看一眼天边。
碎成鱼鳞的彩云叠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上,散发着近乎诡异的色彩,绚烂到让人恐惧,惘然。
暴雨正在下。
下得比任何一场雨潮都要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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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雪背着包,跟着不相识的同学们,坐上赶路的车。
地上满是水坑,她听说西南潮湿,可是没想到冬天也如此多雨,延绵不断下好几日。
学校的旅游日程不能再拖了,因为暴雨延迟了一天出发,他们该把返程提上来。最后一站是去郊外,在有名的农村风光度过两天一晚后,就坐车去高铁站了。
同学与她分享着零食,试图交朋友。她坐在靠过道的地方,却老是想往窗外望。
她想到自己的父亲,郭雨生。
她总是疑惑,父亲为何如此温柔,宛若海浪,连他的眼睛里都缓慢荡着水光。
直至,她在班级里,在尺言疲惫不堪之时,她注意到了。
他手里出现了小小的冰块,一粒粒,有圆的有方的。他将冰块递给坐在座位上的弟弟。
迟雪开始回忆,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几十年前开始,一直到她现在。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尺言的每一次对她微笑,每一次相遇,每一场对话,每一场雨。她都像刻在脑内深处,但凡有想起的思绪,细节就倾泻而出。
“你带伞了吗?”
“要下雨了。”
“你不喜欢下雨吗。”
郭雨生,郭雨生,尺言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名字?她看到下雨时,情不自禁想起父亲,仿佛他就在雨幕中,他的气息都融化在雨幕里。
她为什么能穿越回这二十三年前,命运就这般简单又滑稽地,将小说戏份安插在她身上吗?
是吗?她问白鸽,祈祷能在陌生的地方见到它。
她不自觉紧盯着窗外,心连同视野一样,跟随着车轮起伏颤抖。她生怕错过一根羽毛,或是一颗桃红的眼珠子。
白鸽将她带来这个世界,她能否回到二十三年后。
“林雪,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优诺啊?”
同学的问题一瞬间把她拉回车厢内,她猛一抬眼,只见友善的面容,只得哑言:“啊,好好。”
“吴老师可人真好,昨天还请我们吃东西。”同学继续道。
迟雪垂眼,或许,她不该再想这么多。她要习惯成为林雪了。
车摇摇晃晃来到郊野,冬日的雨天里更显湿滑,天边仍是蓝紫雾气。迟雪背着包,下车,踩到水泥路,带着点点泥泞。
她闻到清新的空气,可鼻翼在冬日下,又大大削弱了敏感。呼吸之间,气体都宛若变成固体。
“走吧。”
同学喊她道。
她的目光从天边乱飞的鸟儿收回,望着土地,跟随同学走出车旁。
吴老师试图让林雪和自己一个房间,迟雪思虑一下,却被身旁新认识的朋友抢先发言,对吴老师撒娇:“老师,不如让小雪和我们一个房间,我们还是同龄人呢。”
迟雪接受了。她应该要早些融入同龄人的圈子里,应该要有自己的朋友。
屋檐的雨滴仍在淅淅沥沥,垂落到石阶上,旅馆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