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喜和小叶子能上一折《挡马》,或者与我来《贵妃醉酒》。”杜若仰起头盘算,“不能第一日就演独角戏,那样太冷清。”
“我倒是有一出好戏,恰好适合现在来演。”柳方洲说,“救亡图存的好戏。只是人不够。”
“是什么?”杜若问。
“《铁冠图》。”柳方洲回答。
讲明末之事的戏,的确有映射时事的意思。
“《别母乱箭》与《撞钟分宫》,我都能演。”柳方洲算给他听,“顶多是挂个须,唱点昆腔里的大官生,难为不着。《刺虎》,你也跟洪珠师父学过,然而缺一个花脸……”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演得来《刺虎》的气势。”杜若听了他的话也点头,“明天讲给刘老板。”
“柳老板,门口有人找。”堂倌敲了敲房门,“说是听闻戏班招人来的。”
“这么快。”柳方洲的脸仍然埋在杜若头发里,“还没和你待够呢。”
“先忙正事。”杜若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
于是两人分开,柳方洲先一步下楼招呼,让杜若找了他们下午拟好的合同书再过去。
“您会客厅请吧。”
门前漆黑一片。柳方洲一边出声招呼,一边回忆着电灯的开关在哪里——他只能看见门边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那人长发绾髻,似乎还是个坤角。
“客人打哪边来的?这里招待不周,您见谅。”
柳方洲摸索了半天还是没有锨亮电灯,他索性从长衫口袋里摸出火匣子——下午寄信的时候买来烧绳子的,砰一声按亮了。
微弱的火焰勉强照亮了他的脸。
“啊——!!!”
柳方洲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歇斯底里的女人惊叫就在他面前响了起来。
是白桃花。
她惊恐万分地捂着脸瘫在地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您……”柳方洲也吃了一惊,又向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别过来!”白桃花颤抖着向后靠坐,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甚至不敢抬头看着柳方洲,“别找我……别找我!害了你的人是齐善文,是石盛良,我只是为他们作了证……”
“白小姐,您认错人了?”柳方洲惊疑地问。
“害了你的人不是我……”白桃花还在胡乱地重复着、祈求着,“您大人大德……柳总督!”
柳方洲一时怔住。
原来此时夜色暗沉,将他这张与柳向松三分相似的脸照得隐晦不明——而心里有愧的白桃花,一时间将柳方洲认做了返魂寻仇的柳姓鬼!
【作者有话说】
【文武场】:文场以京胡为主,演出重唱功的文戏;武场以板鼓为主,演出重做功的武戏。
【祖师爷像】:梨园行的祖师爷正是唐明皇李隆基,平时后台有“祖师龛”,来往需要行礼。
【《铁冠图》】:强烈推荐北京京剧院张慧芳老师的《刺虎》!
第87章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柳方洲在心里叹了声气,将手里的火匣子举得高了一些。
“你是如何做的证?”他把声音放得尽量低沉——他与父亲的声音并不相像,多说几句恐怕会被识破。
“我是做了伪证,我是做了伪证……我是指认了你收受赃款,我指认了你贪谋权色……”白桃花仍然瘫在地上,“可我也得活命!我也是为着我自己!”
杜若听见响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出声唤他的师哥,静静站在了楼梯口。
他穿着一身珍珠白的棉袍,在黑漆漆一片的夜色里,被一点月光照住脚跟,简直比《冥判》里的杜丽娘更像一只艳鬼。
早知道他就应当仿照杜若这一身打扮,恐怕还能将白桃花三魂吓散五魄。
柳方洲抬起脸,对杜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柳大人您开恩放了我……”白桃花还在哀哀祈求,“是石盛良想出来的法子,是齐善文动的手,您放了我……”
柳方洲啪地一下熄灭了手里的火焰,趁着夜色将自己隐进了家具陈设的黑暗里。
“楼下可是来戏班应招的?”
就算两个人未交一言,杜若也很快明白了柳方洲的意思。他抬手按亮楼梯上的壁灯,一边走了下去。
白桃花看见光亮,也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惊魂未定。
“不见了……”她颤抖着自言自语。
“白小姐,说什么呢?”杜若微笑着问,转过身将门厅旁边的灯也锨亮。
柳方洲站在杜若身旁的屏风后面。杜若恰时站定,不让白桃花再向前走近。
“您……认识我?”白桃花抬手扶了扶发髻,露出了几分惊疑。
“哎呀,白小姐贵人多忘事。”杜若并没有请她落座详谈的意思,靠着门框抱起了胳膊,“您不认识我这张脸了,可还记得庆昌班的王玉青?”
在沪城,他们与三春班搭伙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