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渐渐漫上台阶,嬴政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微微发抖,终于忍不住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娮娮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整个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嬴政抱着她踏入殿内,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衣襟,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就像个精致的木偶,任由他摆布,却早已抽离了灵魂。
床榻上的锦被还保持着侍女们白日里铺好的模样,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嬴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窗外,雪落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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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食物的香气将娮娮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看见嬴政正俯身在案几前摆弄一盏油灯,晨光已经洒满房间,她不明白为何还要点灯。
见她醒了,嬴政示意侍女为她更衣,接着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摆满食物的案几前。
娮娮这才看清上面摆放的珍馐,炖得软烂的熊掌、切得极薄的鹿肉、烤得金黄的小羊排、冒着热气的羊肉羹,还有温热的甘蔗汁,其他几样她不认识,但想必都是难得的佳肴。
“许个愿,”嬴政将那盏油灯推到她面前,“今日是你生辰。”
娮娮愣住了,这才抬眼望向他,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看寡人作甚?”最后还是嬴政先开口,“不是你说过生辰要许愿?”
娮娮眼前突然模糊了,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可即便记得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变成这样了。
感觉到泪水快要溢出,她急忙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抵在下巴前对着油灯默默许愿,片刻后,她睁开眼,轻轻吹灭了灯火。
“许了什么愿?”嬴政问。
娮娮转头看向他,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里,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许愿,希望你能放我走。”她喉咙发紧,艰难地补充道:“这次愿望说出来了,你会帮我实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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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城的夏日闷热难耐,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娮娮却执意站在殿外喂兔子,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谷玉和紫玉在一旁为她扇风,看着她日渐舒展的眉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五个月来,娮娮的状态明显好转,谷玉和紫玉常常陪她去雍城的街市闲逛,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天傍晚,暑气稍退,她们正要陪娮娮出宫,却见她突然脸色一变。
“谷玉!”娮娮惊叫一声,一手紧紧抓住紫玉的手腕,“我肚子”
“夫人!”两人急忙上前扶住她,谷玉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对身旁的几个侍卫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接生婆!你!立刻去咸阳宫禀报大王!”
大郑宫顿时乱作一团,等嬴政赶到时,已是深夜。
他快步穿过宫门,远远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几乎是跑了起来,可当看到殿外跪了一地的侍卫侍女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谷玉和紫玉更是哭得几乎昏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大王”谷玉哽咽着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嬴政推开殿门的手在发抖,婴儿的哭声清晰地传来,却在此刻显得那么刺耳,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床榻上,娮娮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长发散在枕上,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身下的被褥浸透了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接生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嬴政踉跄着走到床前,居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了,那只手悬在半空,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想轻声唤她一声,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夜色吞噬,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嬴政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