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晃晃悠悠往前赶,半晌,有人问:“对了,小公子去县衙干什么?”
裴杼失去了所有的阳光开朗,弱弱地道:“有桩案子要问。”
想到县衙那办案的风格,众人便都不追问了,只希望这年轻人好运吧,接着又开始骂县衙,还筹备着找幽州哪位地主老爷家借粮食。日子虽然艰难,但总要活下去,对农户来说田里能有点收成,就还能活,还有希望。
上颍村附近的村民家中都不富裕,这头牛是他们村中唯一的耕牛。稍微富裕些的早就跑去幽州南边了,谁还会守着这等危险之地?别看永宁县还是个县,其实幽州官员就是拿永宁县当人肉城墙,边境的守军大都在幽州,永宁县压根没有几个兵,吃了亏也只能忍着。
裴杼一路听着,心中的巨石往下又沉了几分,永宁县的境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前有外患,倘若东胡南下,距离燕山最近的永宁县首当其冲。
后有内忧,不当人的前任县令跟他留下来的班底做尽了竭泽而渔的蠢事。
天崩开局,天生爱笑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裴杼死死盯着系统:“你不能走!”
系统含糊其辞。
裴杼继续紧盯。
系统也是拿他没办法:“好吧,把你安顿好我再走。”
那就是还是要走的,一股上当受骗的悲戚感萦绕在裴杼心头,前途太渺茫了……
也不知在牛车上颠了多久,总算是见到了人烟,越过两个村落,等到了转角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压抑的哭声。
村正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忽然停住牛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其他村民也赶紧跳下牛车,一路紧随其后。
裴杼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肯定发生了要紧的事,将伤患平放之后,忙不迭地跟上。
县衙的官差又来收粮食了。上次收了满额的税粮,这会儿又来强征口粮,将各家都搜了一遍,竟恶毒到要将百姓仅存的口粮都拿走。
裴杼觉得这世界都颠了,这还有王法吗?
村正还在据理力争,但是他好言说得再多,也架不住县衙的人蛮横不讲理。为首那人因不耐烦直接一把将他踹开,周围人要冲上来,几个官差立马抽出了刀。
森然的刀光震慑住了所有企图抢回粮食的村民。
五十好几的村正捂着胸口,艰难地抽着气:“官爷,这回的粮食真的是仅存的口粮了,再收上去,村里人真要没饭吃了。”
“放屁,哪回收粮食你们不这么说?也没见你们饿死过。真没了粮,燕山那边有的是野草树皮,自然饿不死你们。”
听听,这是人话吗?里头有个小媳妇抹着眼泪,不甘心地质问:“可税粮上次不是收完了吗?”
差役凶神恶煞:“上次是税粮,这次收的是省耗跟羡余,我们可没落下一星半点,都是朝廷点名要的。朝廷要的,谁敢不给?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粮食也得收!”
“是么,我怎么没听过,税粮之外,还有所谓的省耗跟羡余?”
差役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后面走出个年轻人,一袭蓝衣,眉目俊朗,气质卓然,但这般年岁,估计也就是哪家初出茅庐的小公子,能管什么事儿?差役心中底气大增,啐了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开口?”
裴杼不慌不忙地取出自己的敕牒,扫过众人:
“永宁县新任县令裴杼,资格够么?”
第2章 立威
县令?!
破天荒的一句话,叫众人惊得一时都回不来神。尤其是方才大放厥词的差役,直勾勾地盯着裴杼手上的敕牒,有心想要拿过来验一验真假,又怕彻底得罪了新县令。
“是不是真的?”有人窃窃私语。
裴杼扬起嘴角:“如假包换。”
为首的差役心一沉,其实裴杼敢放出这句话,多半就是真的。毕竟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冒充朝廷命官。他们只是惊疑于对方的年龄,太年轻了!
年轻才可怕呢,没准是走着什么路子升上来的,背后兴许还有贵人,不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能得罪得起的。况且,此人特意挑在人前表露身份,摆明了不怕他们出手。自然他们也不敢出手,杀害朝廷命官这种事儿若是传出去了,他们有几个脑袋能够砍的?
几个差役迟疑片刻,立马跪下讨饶,全然没有了方才趾高气扬的姿态:“大人误怪,都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没想到大人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已经官至县令。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讨好裴杼总不会错。
裴杼望着被抢过来的粮食:“那这省耗跟羡余?”
村民们也紧盯着差役,这可关乎他们的口粮。
为首的差役名叫孙唤,平常在县城里也算是一霸了,此刻却不得不低头:“都是误会,误会。”
他认错认得干脆,可裴杼却不愿意就此罢手,慢条斯理地将敕牒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