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朝鲜的蒯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一早,他又连续打了两个,引得使团众人担心起来:“蒯正使莫不是着凉了?医者,医者快来给正使瞧瞧!”
“我无事。”蒯通忙说,“行囊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好了。”
“正使放心,我们又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的东西。”
蒯通颔首,那就好。
扭头望向郅都,心下再一次骂骂咧咧,这人又开始躲懒,传位诏书要他写,给陛下的奏疏还是他写。
他实在忍不住去问,郅都便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不过一介副使,作为辅佐正使而存在,若是越俎代庖,陛下将会对我不喜,满朝上下也会不服。”
说的有道理,蒯通沉默一会儿,被说服了。
有些东西,也只有他能写,譬如吕禄朝鲜宫变中的作用必须隐瞒过去,他的功劳再大,终究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只能找个时间单独觐见陛下,换一个理由给予吕禄奖赏。
而今使团整理完毕,是时候归国了,他只觉浑身上下前所未有地轻松,站在汉军的最前方,难得面带笑意与朝鲜众臣告别。
年仅三岁的六王子窝在奶娘怀中,啜吸着手指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丞相为了比对传位诏书上国玺的真假,还专门调出了历年的记档,发现真得不能再真;不知道因为国主和大王子的手下都被杀死,存放国玺的密室从此再无人知晓,朝鲜国玺至今下落不明;更不知道面对汉军的虎视眈眈,丞相就算再不情愿,只能率领百官妥协。
朝鲜国丞相还私底下找上蒯通,请求汉天子册封新王的时候,能够雕刻一方新的玉玺,当做给新王的礼物,否则树立不了权威,内乱怕是一直不能停歇。
蒯通当时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忍住看向吕禄的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送别宾客的礼乐声响起,蒯通高傲地转身。
他娘的,终于回去了,朝鲜这刺激过头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
大汉使团归国那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的欢迎。
虽还达不到天子亲自出城迎接的地步,但三公九卿级别的重臣出现了大半,曹丞相更是从百忙的事务中抽身,以表达满朝上下对使团的重视。
蒯通高兴感慨的同时,又觉得哪里有些怪。
好像朝堂诸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蒯通十分确定那不是欣赏。
终于他受不了了,趁陛下亲临的接风宴开始前,拉了韩信到一旁:“……难不成汉境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信人高马大地被他拉着,目光难得复杂。
蒯通当即道:“君侯切莫瞒我,不然……”
事实上他就是嘴硬,除去挚友的身份,他哪有什么能威胁到将军天花板襄侯?
韩信偏偏吃了他这一套,蒯通自己都没有料到。
半晌,蒯通得知他已有“心狠手辣”“一人篡一国”“声音能止小儿夜啼”的凶名在执掌重兵的将军间流传,神色渐渐呆滞,最后化作一片空白。
这辈子没背过的黑锅,全都在今天体验了一遍。
蒯通:“…………”
哈哈,韩信坑我!!
第202章
蒯通回到席间, 立马有许多权高位重的大臣、彻侯,想要与之交谈。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份狠辣也是对着朝鲜, 与他们又有什么妨碍呢?换言之, 蒯通着实为大汉立下了泼天功劳, 不仅保全了使团, 还提携了他们的后代, 这份恩情, 他们得受。
就是心里有点怕怕的。
一位青年使臣跟在父亲身侧, 入眼便是蒯通僵硬的身躯,还有调色盘似的脸, 五光十色, 分外精彩。
他吃了一惊, 关切地问:“这,正使身体不舒服吗?莫不是回到长安不服水土, 要不要请医学院的先生来看看?”
一连串问话如同机关似的,可见蒯通着实是他关心、崇拜的人了。
话音刚落, 他的彻侯父亲也道:“……正使若是不便, 吾认识几位医术高明的医者, 其中就有大汉国手淳于先生。”
远远听见蒯通好像生病了, 前来交谈的大臣们停住脚步, 很快,传来了几声窃窃私语。
“远行辛苦,正使看来需要好好休息……”
“谁说不是?看那小脸蜡黄的哟。”
“陛下向来看重为国为民之人, 这样一来,除了嘉奖,蒯正使想必定能获得陛下的垂怜。纵横学派, 恐怕崛起近在眼前!”
蒯通:“……”
他的手开始抖,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句谢,半晌,掩饰般地端起酒盏,遮住不断抽搐的嘴唇。
他要陛下的垂怜做什么?
不会用词就别用。
还有,你才小脸蜡黄!!
韩信收获了一位扭头就走的挚友,嘶了一声,神色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