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金属穹顶,延伸下圆柱形的玻璃观察仓,小拇指宽的金属条从中心散开嵌入在他躺着的光滑地面上。原来他还在这个透明通电的监狱里。
被击中的左腿依然没有恢复,这是他放任的结果。没有人知道再生是人鱼能控制的,他只是不能控制形态的切换而已。修复也只是要迎接下一个受伤阶段而已,他宁愿这样残破地躺在这里。而且,修复需要大量的食物,和新鲜的水,这些愚蠢的人类,什么都不给他,以为自行车能自己开走吗!
就在他浑浑噩噩躺着,反复回忆着李斯予家的浴缸和快乐小狗乐园时,一个他为数不多认识的人类鬼鬼祟祟冒出在视野里。
人鱼从地上的视角看去,那个人先是把门开了条缝,头伸进来,东张西望,当看到他的时候那人嘴巴张成了圆圆的“o”型,然后脚步很轻偷感很重地跨了进来。刚伸出脚,就被一个声音喊走了,他立马又站直身体,背对着人鱼这边,对着什么人毕恭毕敬地点头,随后关上门切断了人鱼的视线。
许小朵这个傻子,怎么比李斯予来的早。人鱼躺着,莫名生气地想。
然而他中心升起希望,既然能看到许小朵,那可能在他看不清楚还有多久的鱼生中,也是还能看到李斯予的。
于是他动了动左边大腿,闭上眼睛平稳呼吸,试图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精力去稍微修复一下自己伤口狰狞的人腿。
许小朵今天下午,很意外地接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学长电话,让他来科研局一趟,说他之前留的一些重要记录自己看不懂,让他来对着解释一下。
话里话外还有些责备,说许小朵记录这种共用材料怎么能带自己个人风格,这会导致不同的人理解偏差 ,从而影响最终准确性。几句一说,有点唬住他了,许小朵连连道歉,说马上就来,不等明天了。
来的时候又急又顺利,甚至还跟在一个白大褂后捡漏了,捏住了没来得及合上的刷卡门,看到了受伤躺着的人鱼。
他有点激动,想进去安慰一下人鱼,但又突然又被给他电话的学长抓了现行,被叫走了。
他只来得及在跟着走的时候给李斯予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反正还有机会,他想。
学长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这个学长他不是很熟,隐约记得总是挂着很标准的微笑,令人觉得很绅士但又摸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好在我不需要跟这种人打长线交道,也太深奥了,还是炆哥人好,光明磊落,浅浅的很安心。他想。
然而或许就是因为一直在想东想西,没认真看路,他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这条走廊很陌生,几乎没有来过。
从前他在这儿打零工没有很久,但大多数地方都走过了,这个走廊却是真的陌生地很诡异。
许小朵忍不住开口问:“那个,学长,我们去的地方是这个方向吗?没怎么见过呀?”
学长脚步不停,但转过头,依然是那个标准的礼貌的微笑,“最近一些器材搬地方了,很快就到了。”说完也不等许小朵回应,继续平速往前走。
走廊尽头,是个拐角。这个楼的构造区别于普通层级式楼房,据说是一位建筑学者前往北方深度学习了苏式构成主义之后的第一个作品,一到三楼的中间部分打穿了做了一个巨大的几何内空中心,这也造成了这里边缘部分的这条楼梯,比其他楼层都要陡峭。这栋大楼翻新过一次后,安装了很多新设备也外装了电梯,但几乎没人再来这个角落。
学长走到尽头停了一下,很礼貌地等了一下许小朵,许小朵没多想,当做普通的礼让,走向台阶。
“小朵,”学长那张微笑的脸突然从后方凑过来,极近的距离和对方鼻息的气味让他下意识退让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己碰到了什么还是什么碰到了自己,许小朵脚一歪,整个人重重摔倒,沿着楼梯滚了下去。“构成主义还是太抽象了——”短暂的一瞬清醒里,这是许小朵仅能想到的几个字,然后他便像切断电源的电视机,瞬间沉没在黑暗中了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