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请坐。”沈氏起身相迎,神色略显局促。
谢余年不动声色地扫过空荡荡的花厅,拱手行礼,“伯母。”
沈氏勉强笑了笑,又命人上茶,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侍女奉上的雨前龙井腾起袅袅热气,谢余年端坐椅中,背脊挺得笔直。
他指节轻叩桌面,耐心等了片刻,终于开口,“二姑娘今日”
沈氏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截住了话头,“谢大人,婚约一事”
谢余年眸色一凝,笑意淡去,“可是太过仓促?”
离三月初三只剩不到五天,确实仓促了些。
沈氏硬着头皮道,“不是,婚约一事,不如就此作罢?”
“作罢?”
谢余年指节蓦地收紧。
他缓缓抬眸,“为何?”
谢余年头一个想到的可能,便是姜窈生他气了。
这次去青崖山,确实匆忙了些,没来得及同她说明。
那日在谢府见她,她莫名的神情,以及离京那日,姜窈并未来送他,那时谢余年就隐隐猜测,姜窈许是气的狠了。
却没想到,竟直接是要解除婚约。
沈氏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连忙摇头,“我、我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
谢余年定定看着她,似在判断她话中真假。
半晌,他沉声道,“二姑娘可还说了什么?”
沈氏犹豫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示意身旁的嬷嬷取来一个紫檀木匣,递到谢余年面前。
“窈儿只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谢余年接过匣子,指尖微凉。
元正连忙帮着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幅卷轴。
谢余年不语,只将画轴展开。
画中七位名士于竹林间饮酒清谈,恣意风流,笔墨洒脱,显然是姜窈亲笔所绘。
元正挠头,不解道,“竹林七贤?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不结为夫妻,要跟自家公子做兄弟了?
话音未落,谢余年忽地冷笑一声,眼底寒意骤深。
他点了点旁边的小字,“《与山巨源绝交书》,这是要与我恩断义绝。”
谢余年缓缓合上画卷,抬眸时眼底暗潮翻涌,“她现在在何处?”
沈氏面色发白,连忙道,“谢大人,窈儿性子倔,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许是谢余年脸色太吓人,沈氏觉着他是要去寻姜窈算账。
谢余年深吸一口气,竟直接朝沈氏深深一揖,言辞恳切,“伯母,我待二姑娘之心,天地可鉴,若她对我有何不满,我愿当面解释,至于婚约一事,绝无可能作罢。”
沈氏望着眼前身形修长的青年,终是叹了口气,“她一早就出了府,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不过瞧着,短时日怕是不会回来。”
谢余年忽然想起什么,瞳孔骤缩。
来时路上那辆青帷马车。
他心头一紧,终于有了几分紧张感。
那马车上不止有罗姝意。
阿窈也在上头。
“多谢伯母告知,”谢余年朝沈氏深深一揖,“改日再登门赔罪。”
元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公子已疾步出了花厅。
“二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连忙快走几步,追上了七尹。
“笨死了,我早说叫你多读些书,”七尹一把拽住元正,好叫他走快些,“嵇康和山涛是‘竹林七贤’中的好友,后来山涛出仕,推荐嵇康也做官,嵇康大怒,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痛斥山涛违背初衷,二人从此绝交。”
元正脑子里≈ot;嗡≈ot;地一声,突然就明白了那幅画的意味。
“姜二姑娘这是”他喉头滚了滚,声音发紧,“觉着她与咱们公子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两人疾奔至府门口时,只瞧见了谢余年骑马奔走的背影。
元正从未见过自家公子这般模样。
“公子这是要去哪?”
七尹也想到了,他压低声音道,“你记不记得我们来时碰见的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