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源氏家主的脸,我却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问我怎么了。
“你……”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从他身上什至隐隐可以察觉到来自黄泉的气息,那是彼岸对即将前往那处之人的提醒。
虽然人类看不到,但不属于此岸的我们却能看得很清楚。
早在我坐在八岐大蛇的祭台上与祂单独见面时,我们就已经提起过这个话题。
作为化身的黑蛇立于我的身侧,蛇信中缠绕着开始与终结之类的字眼,祂说得十分轻松,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东西不会降临于祂的身上。
“神没有终结。”八岐大蛇对我说,“神所拥有的,只是无尽的时间。”
我贴心地为祂补充了一下,“被天罚压制在阴阳两界缝隙中的无尽时间。”
冰冷的鳞片从我的手上滑过,细长的黑蛇缠上手臂,就在我以为祂恼羞成怒要咬我一口的时候,冷笑声从耳边传来。
要是坐在这里的是源氏家主,估计听到这声冷笑就得给祂诚惶诚恐地道歉——至少表面上如此。
因为在八岐大蛇面前,人类不过是脆弱而又可怜的蝼蚁。
源氏的阴阳师能为了邪神的恩赐不择手段,哪怕要将同类作为祭品也丝毫不会犹豫,别说只是道歉,就算把姿态放得更加卑微也完全不是问题。
这样一想,那我在祂面前低头的时候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毕竟我刚不过八岐大蛇。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黑色的蛇头在我眼前吐着蛇信,说出来的话危险而又意味深长:“这样的时间并不会持续太长了。”
属于邪神的傲慢被祂展露得淋漓尽致,哪怕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是化身,也足以体现自己对天的抵抗与鄙夷。
但有一个疑惑一直横贯在我心头已久,我之所以会留在源氏,是想利用源氏接近八岐大蛇,但八岐大蛇为何会容忍他们同时供奉着我?
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我曾见过源氏的阴阳师匍匐在他的祭台下,听到祂声音时那副受宠若惊的表现。
他们对八岐大蛇的敬畏是真的,从祂这里得到的利益也是真的。
之所以能捉回数量庞大的妖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从八岐大蛇手中获得了力量。
我脱口而出:“所以这就是你一面鄙夷人类,一面又与他们进行交易的原因?”
八岐大蛇没有说话,蛇身却缠上了我的脖颈,一寸寸缩紧。
然而这种做法除了让我觉得稍微有些不舒服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威胁。
我果然无法理解祂的想法。
因为没过一会儿,祂又松了开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循着原来的轨迹退回。
耐住鳞片摩擦皮肤所带来的痒意,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八岐大蛇并不担心源氏家主的身体状况如何,对祂来说,不管谁是家主,都不会对源氏与祂的交易造成任何影响。
但我做不到。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衰老与死亡,甚至对这种如樱花般短暂的生命心惊胆战,所以我才会出声提醒他。
源氏家主听完我的话,却露出了和平时相仿的笑意,赭色的眸子注视着我,“我能向您祈祷吗?”
我抿了抿嘴角,“你也是我的信徒。”
他希望我能帮忙教导源赖光。
早早地被称为少主的男孩,注定会在他死后继承他的一切,家族的荣光与源氏的正义,都会在他身上得到延续。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是我?”
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缺心眼,明明之前干出了派人跑到我的领地里想捉我回去当式神这种事,现在却敢对我说希望我能教导他的孩子。
是什么让他觉得我不会记仇?
“因为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看着我,轻声说:“您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柔的神明。”
我愣住了。
思绪有些恍惚,昔日当我见到某位风神时,似乎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但人类并不需要那样的神明。所以他消失了。
我这时候就该果断地拒绝他,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了,或许是心底里还是残留着当初那份——我也想成为一目连那样的神明——之类的初衷,所以才会在源氏家主说出这句话后动摇了心神。
只是我当时没能想到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源氏家主除了我和八岐大蛇,还见过其他神明吗?
在这样的比较中胜利,总觉得有种一言难尽的微妙感。
这样的微妙感也让我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坐在和室内和那个白发的男孩下棋时,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你有心事吗?”
我瞥了他一眼。
听听这是什么话,他爹都对我毕恭毕敬,这个小鬼却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我原本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