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铭对这个不加掩饰的男人抱有某种恶意。
“你很好奇吗?”
“当然好奇呀。”
芦屋道满眼睛睁大,咧嘴而笑:“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谁让六眼自愿作为诅咒的祭品献祭自己呢?这恐怕是世上找不到第二个能与六眼相比的祭品了吧。”
禅院铭乌黑的眸子像化不开的浓墨。
阴郁晦涩。
“想知道吗?那就去麻仓家看看吧。”
“那里,是一切的源头。”
——
奈奈子是在一场春雨后,见到芦屋道满的。
彼时春寒陡峭,雨水绵绵不绝,刚修补过的屋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归来的燕子栖息在回廊下的铜铃上,低头整理羽毛,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惊扰燕子,吓得扑腾翅膀飞起来。
“请问麻仓大人在家吗?”
“他不在家哦。”
外面是一个豪爽利索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下是芦屋道满,奉命前来调查光源氏诅咒的事情。”
芦屋道满等候在门外,门口应该是个姑娘。
一个光凭借灵感,就璀璨的像无瑕美玉一样的姑娘。
她身上浓厚的神眷气息,满溢到即使在最黑暗的黄泉,也能灼伤眼的地步。
芦屋道满是个叛逆的术士。
他不信仰神明,也不喜欢神明,当别人都赞扬神眷时,他反而讨厌神眷的力量。
一个拥有神明偏爱,不,这已经是独爱的姑娘,那必然是无趣的,像一汪一眼见底的清泉,叫人觉得苍白极了。
他不喜欢苍白的姑娘。
他喜欢喝最烈的酒,用最恶毒复杂的咒术,拥抱最美艳难驯的女人。
门口那姑娘声音脆脆的,嫩生生的,像早上带着朝露的花朵儿,鲜艳欲滴。
“是哪个芦屋道满。”
“是这个芦屋道满。”
一张亲手写下名讳的纸张从门缝里递进去。
芦屋道满不在乎真名被掌握。
因为他不叫芦屋道满。
这只是他千百年来,所用的其中一个名号而已。
就像出门前随手披上一件见人的衣裳,来遮挡不能见人的凶悍野蛮。
可是那姑娘“咦”了一声,呼啦一下打开门。
绵绵的春雨湿漉漉的,成为遮住他双眼的水雾。
他有些恨恼人的春雨。
因为他想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站在门口,莹莹如玉的美人,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面容。
那姑娘笼罩在神光中。
水雾朦胧,乌黑如鸦羽的长发光滑柔顺,像上等的绸缎,披散在腰间,一枚镶嵌粉珍珠的簪子挽起一部分的发丝,春风中摇晃的发梢,轻轻拂过芦屋道满的心尖。
这位来自于乡下的野蛮术士,屏住了呼吸。
他甚至不敢大声的喘气。
害怕这又是哪个妖怪变幻出来的幻术。
可若有能变换出这样幻术美人的妖怪……
真想囚禁起来。
日日幻化出这样的美人,让他看一看呀。
那姑娘春山远黛的眉眼里,诞生出冷意和嘲讽。
“你这人好生没诚意。”
芦屋道满是最讨厌别人的嘲讽和不礼貌的。
可在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冷意和嘲讽,也是叫人生不了气,甘愿低声下气哄着的。
芦屋道满用自己都为之惊讶的语气,捏着嗓子:“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女君不高兴了吗?”
女君朝他伸出手。
那手心白生生的,没有一点儿的伤痕,漂亮极了。
女君皱起眉毛,晃了晃手指。
芦屋道满这才舍得把注意力给一丢丢他写的名字。
名字的纸张燃烧起来。
呼啦一下化为灰烬。
灰烬落在女君掌心里,女君哼了一声:“带着假名上门摆放,你可真没有诚意的呀。”
芦屋道满强迫自己不看人家姑娘手心。
“女君啊,您是懂阴阳咒术的呀。”
“麻仓叶王是我师父。”
说这话的姑娘,既骄傲又自豪,可爱的叫芦屋道满忍俊不禁又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