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回来了,说什么“无功不受禄”,说什么“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把皇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若说阮昌杰是文官里最让皇帝烦的,那武官里就是钟将军了。
皇帝不只是烦他,而是忌惮他,钟家从太祖时起就戍守边关要塞,守卫边境安宁,使得外族数十年不敢扣响边关,这大梁是钟家守下来的,深受皇帝倚重,可时日久了,皇帝心里肯定犯嘀咕,这边境的兵占了大梁的大半,远离长安,他鞭长莫及,夜里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寻思这事儿,越寻思越睡不着——这边境的兵再不收回来,约么着就都姓了钟了。
这若是钟家有不臣之心,挥兵南上,那他这个皇帝可有一抵之力?
皇帝觉得江山危矣,屁股底下的龙椅也觉着有些坐不热乎了,每逢深夜就坐在寝宫里一夜一夜的熬,将边关密报一遍一遍的翻,空旷冷清的寝宫外,老太监仰望远天星辰,听着君王悠悠的叹息,也没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长安夜色撩人,歌舞升平,有人醉卧美人膝,有人渴饮天子酒,盛世铺开千万里,一路直到嘉峪关。
这一夜,有人走在荒芜的沙漠——
副将钟愈吐出的字仿佛嚼出了血,恨道:“将军,这匈奴的血,可真他娘的恶心。”
文弱的军师言尧被他抱在怀里,嘴唇干的泛血丝,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他靠在钟愈怀里躲风沙,虚弱道:“你少说几句。”
钟愈忙把他好生抱好,看了眼前方始终沉默着的少年将军,眼眶竟有些发红了:“去时三万兵马,回来不足三成,这一仗他娘的打的憋屈。”
夜,大漠,冷风卷起砂砾不断的拍打着疲惫的残兵,他们卸了兵甲,拖着残身跋涉荒芜大漠往回走。
去时浩浩汤汤,气势凌云,如今是夹着尾巴回的。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兵败的原因却是十分令人无法接受。
仗打到一半,朝廷突然来信说没钱了,粮草就那么点,供应不了了,让省着用,简直如同儿戏。
那会儿已经开打了,粮草供应不足,可想而知后果如何,钟家其他兵营拼拼凑凑的粮草,也供不足半月,最后少将军只能退兵。
他们被一路追击到了如今,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却没有一句怨言,因为他们的将军始终没表态。
少年将军握紧手中剑,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他背对着为国出生入死的将士,笔直的矗立于万里黄沙之中,于晨光中遥望夜色中巍峨的嘉峪关口,也望着嘉峪关后安宁的大梁山河,轻启唇道:“真是不平。”
这一夜,有人躲在无人的角落——
“钟沂逍没死,速速禀告长安。”
“真他娘的命硬,几百里大漠,又没有粮草,这也能活着回来。”
草垛后,一个喂马小厮阴桀道:“他进城就动手。”
另一个穿金戴银员外打扮的中年人道:“好,你去叫人。”
嘉峪关城门大开,城墙上灯火通明,两人侧头看去,突然一道疾风袭来,两个正密谋杀人越货的探子脖子一凉,血溅三尺。
一席黑衣的刺客从暗处出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扒两人的衣裳,另一个人影出来,一脚将此人踢开,牙疼道:“你再糙也是个丫头,怎的能扒男人衣裳?”
城上灯火摇晃,那个头上只插着根木头棒做发簪的刺客也就十三四岁,身材瘦小,头发也扎不好,一身粗布短衣,糙的十分全面,她面无表情的吸了吸鼻子,抱臂看他道:“你才糙,军师说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夜烛毫不客气的怼回去:“那是因为军师久在边关,见识短了,你去长安看看,哪有女儿家是你这样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两个探子身上检查了一遍。
燕妙妙没说话,悄无声息的绕到夜烛身后,抬脚就冲他屁股上踹了过去,给夜烛踹了个大马趴,险些跟尸体亲上,转头看过去,长巷静谧,那丫头已经很有心眼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