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霁跌坐在地,眼盯刀刃,打起了哆嗦。
锋利的寒刃抵出血渍,唐笙语调温和,像是回应旁人无伤大雅的调侃:
我是能碾碎你性命的人。
朱霁呜咽了两声,开始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刀锋挑破了他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陛下新赐的刀刚亮出便沾上了这种污秽,唐笙心中不悦,收刀前特意取帕,拭去了血污。
将你做过的那些事,老老实实吐出来罢。唐笙阖上刀鞘,你胡诌的供词,本官已经瞧过了,那些话,三岁的孩童念了都不会信。
唐笙诘问他:你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养了五房小妾,置办了六七套宅院?
说是只挂了几个空饷,实则你所带的那个营里,缺了近三成的兵,大战过后的抚恤全进了你的口袋!唐笙握紧刀柄,斜望着他,那么多盼着征人归家的,穷困到死都没领着那点体恤钱
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冤屈?
朱霁攥着栏杆,语调激愤:贪的又不止我一人,为何只惩处我一个?唐简呢,唐简也贪,陛下不是到今日都没给她定罪
凭什么只抓我!凭什么!
嘶吼声响彻地牢,许多差役都在回荡的声音里偷偷打量立着的唐笙。
火光摇曳,人群视线中央的唐笙并不恼怒。
你说唐简贪腐,需得拿出实证。唐笙道,她若是与你们沆瀣一气,又怎会被迫自缢?三司搜家,笼统也只搜出了百两白银,住宅连京中富户都不如。
可她就是贪了。朱霁迎上她的视线,皇上派她来彻查辽东,她收了不知多少金银,帮着盖过了辽东大小官员的罪行。你以为官府的税册是那么好烧的么?那时巡检司和督察院都握在她手里,为何无人上报皇帝?
你觉着她清贫,不过是表面见着的,她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说罢朱霁哈哈大笑,似是在嘲讽唐笙的单纯。
你是她的亲妹妹罢?你自然会为她开脱!
差役听得头皮发麻,轻声提醒道:总督,此人怕是真疯了,满口胡言,说些不着边的话来激恼人,且照王法将他处置了罢。
事涉本官亲姊,本官定要彻查此事。唐笙回眸,迎上众人的目光,本官奉皇命整治辽东贪腐。若是本官阿姊确有贪腐之罪,本官自是要陈奏陛下惩治的。
唐笙不信唐简会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样说一为稳定人心,彰显公正,二为唐简洗刷冤屈,还她清白。
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出来,唐笙被白光激得微阖眼眸。
身上有霉气和血味,唐笙在暖阳下立了会,驱除身上的寒意。
地牢临近官府客驿,不远处的官差卷了包袱跳下马来,直往内衙奔。
沈长卿接了官差递来的书信却不急着拆开。
她将书信搁置案头,肘弯抵着,拨弄新摘下的桃花。
亲信入内,官差退下。
老太傅来信了?亲信瞧见袖袍掩映下的字迹,小声道。
是。沈长卿终于寻到了个不错的位置,插稳了花,不用开,便知晓他信里写了什么。
辽东土地肥沃,庆熙朝有从龙之功的致仕之臣大多在此地置办了田产雇人耕作。沈崇年作为三朝元老,与这些人多少有些交情。
秦玅观推行新政的同时,要求清丈土地,改革税制,辽东作为试行地,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沈长卿作为沈家人,名义上是听沈老太傅差遣的。那些人将请求通融的书信写到了沈崇年那,沈崇年转手便列了名单交给沈长卿。
您打算搁置了,不回应么?亲信试探道。
他为了这些顺水人情为难我。沈长卿道,我为何要顺了他的心意呢。
亲信明白了无论这些人所求之事是否能办成,功劳和人情都会记在沈老太傅头上,沈长卿办得好倒还好,办得不好反而会被记恨。
无论如何,沈长卿都不会出手,替老头收拾这个烂摊子。
今日的邸报瞧了么。沈长卿忽然出声。
瞧了。亲信答,有一条挺有趣的。陛下罢了三位禁军兵官的差,罢官的理由各不相同,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
沈长卿回眸,透过半敞着的窗,瞧着逐渐昏沉的天际。
那不重要。她道,陛下既要整顿禁军,那空出来的位置岂不是要拔擢新人顶上。
您的意思是,带挈几个顶上?
荒谬。沈长卿嗤笑了声,带挈这种事,还是交由沈绍文去做罢。
亲信眼睛微动,应声道:属下明白。
海陵王这病来得蹊跷,秦玅观自然不信他是真病了。眼下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秦玅观唯一忧心的是,他会在辽东给唐笙添堵。
思来想去,秦玅观写了长长一段朱批。
她不太习惯在朱批中夸赞人,写完提点后,迟疑了片刻,又在起头处添了一段小字。
余光里,陛下笔走龙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之纸上。
陛下的面色虽然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