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喃喃地重复:“朱老板、朱老板,凌云阁?莫非,莫非是江南朱夫人?”
沈荔微笑:“然也。”
她叹口气:“虽说不敢保证,朱夫人会对你们多加关照,但能指认一家竞争对手,让凌云阁多几分把握,岂不也是好事?”
妇人嗫嚅片刻:“怎能如此?难道不该、不该给民女些东西为凭据么”
沈荔还没开口,乔裴倒是淡淡出声:“人赃俱在,实则京兆尹已经离真相一步之遥。而你迟迟不肯指认,若是让魏夫人与朱夫人知晓”
妇人身躯立即一晃。
他的威逼,看上去比沈荔和楼满凤的利诱有效果多了。
那妇人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瑟缩片刻,终是咬牙道:“官爷!官爷!我要说!我说!”
“——这一切都是他们指使我们的!”
她指向旁边那两个一直在挣扎的男人。
这时,衙役们也已经从五个车夫身上搜寻完毕。
其他人是倒没揣多少银子,唯独这姓王的身上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钱是老王的命根子,否则也不敢干这样的事。
即便面对着京兆尹府的衙役,他都没退让,伸手抢了两回。
挣扎间,那枚散发着臭气的银锭滚落出去,叮铃铃落到妇人眼前。
她茫茫然望着那枚银子。
它看上去是那么的脏污,还沾了些地上的泥土,甚至夜香,半点不光彩夺目,似乎一文不值。
但没有狠狠穷过的人,又怎么能明白这一锭银子象征着什么?能换来什么?
能换来她夫君的命!能换来她一家子的命!
若不是她的丈夫染了风寒被满庭芳赶出来,无处可去,又怎会被那病耗尽家中钱财,连四个孩子也没法去学堂?
若不是家里除了吃饭,一文钱也省不出来,又怎么会买不起那十几两救命药?!
原本蒸蒸日上的一家子,一个呼吸间,似乎就猛然滑落下来。
无底洞也就罢了,要是这病救得活,又或——说难听点,哪怕是猝死,也不至于将这一家子拖累到如此地步!
妇人盯着那枚银锭。
“银子、银子、银子,买命银子,买命”
半晌,她抬头看向京兆尹,又重复道:“我愿意说。”
她说:“我什么都说。”
京兆尹狱中。
因着建在地底,监狱里除了烛火没有一丝光。
沈荔站在湿黏的石板路中间,安静地听着。
“哎,大人,您不能只因为我身上有二十两银子就把我抓起来啊!咱们也得讲讲道,那钱是我自己的!”
“大人!大人!来个人把我的钱还给我啊!”
夜香车夫老王将手伸出监狱铁栏,无能地挥动着。
至于剩下两人,就显得有恃无恐了。
一开始被抓的张皇过去之后,甚至连开口求饶的话都没有半句。
他们心里清楚,这死的人是满庭芳的厨子。那一家子晦气人,也只说得出家里的男人被满庭芳赶了出来,不能继续呆在满庭芳,因此没钱看病,家道中落。
无论是他的病,还是他的死,都只和满庭芳有关。
就算他娘子心里有些猜测,那又如何?岂有亲眼所见?岂有什么凭证?
京城里买替死鬼的不在少数,甚至攒起来一桩桩像模像样的生意,其中自有人在中间牵线。
大到科举舞弊、小到杀人受刑,又或者像今天这样,用命去诬陷栽赃。
当然,这些死鬼很有用处,换来一笔钱让家人吃顿饱饭,让孩子上几年学堂,给爹娘买两包药,也算不错。
但无论如何,这桩事也只能跟满庭芳扯上关系。
他们两人没有在任何一家酒楼任职,所以只要他们不开口,查,是查不出任何东西的。
而开口,又何必开口?只要时间足够,主子自然能将他们捞出去。
因着这诸多由,中年男人和齐文业都有恃无恐地坐在地上,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
沈荔一行人随着京兆尹一起过来的,这毕竟是有关沈记存亡的大事,自然要亲自看看下场。
不过看着他们的姿态,沈荔倒也觉得好笑。
她一笑,便被那孔武汉子注意到了。
“妖妇!死到临头了还敢笑!”他狠狠啐了一口,“果然是个”
熟悉的风声,一只玉簪划破空气,直直插入这人肩头。
接着,又狠狠穿透到身后湿冷的墙壁上。
那汉子力有未逮,被玉簪一并带得往后撞去,肩头鲜血直流。
沈荔不由得侧目:“我原以为那天是照墨出的手?”
乔裴站在她身侧,轻轻揉搓自己的指尖。
“我只比他厉害少许。”他说。
声音低而柔,半点看不出,刚刚一枚玉簪飞射而出,将那汉子扎得吱哇乱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