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因露出笑来:“三殿下,犹豫什么?若不会跳,可至南禺山小住,我妹妹很乐意教你。”
“母后。”朝笙看向这抚育了她五千年的女人,“我准备了一样贺礼。”
她不想跳。
凤凰氏的敌意太明显,她跳舞也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或者成为任何人的脸面。
“又有什么,比得过凤凰木呢?”有凤凰氏的仙使这样道。
“朝笙。”天后眼中疲惫渐显。
宣珩火冒三丈,哪有这样做母亲的?
他想理论一番,朝笙眼疾手快,往他嘴里扔了个糕点。
他一愣,看到从来任性快意的三殿下,眼中晦暗如幽都之河。
“流言由来已久。”天后说。
长晏咬咬牙,只觉得自己犹如被烈火焚烤。他从不行忤逆之事,然今日之局面究竟能让谁痛快,谁委屈?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劝阻母后,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是母后不允他为朝笙说话。
琉因兴味盎然。
他年纪虚长凤燃两千岁,论起来,却和天帝天后同辈,故而行事比之凤燃,还要恣睢几分。
天帝想在天族、凤凰、羽蛇之间制衡,长晏既然是板上钉钉的储君,那么羽蛇就不能太过张扬,个中道理,他一清二楚,凤燃能这么胡混五千年,当然也有天帝愧于凰蕊夫人的纵容。
“终究不是帝后亲生。”琉因语气遗憾,“一只天魔,到底是养不熟的野种——”
傲慢的声音陡然破碎,锦衣玉面的孔雀仙君轰然倒下,脸压着酒盏碾在冰冷的玉案。
“她与本尊同生于赤水。她是野种,本尊又是什么?”
青年冷冷淡淡地看向犹如落汤鸡的孔雀,声音分明是询问,却带着惊人的压迫感。
“琉因!实在放肆!”
天帝没料到他刚与时暮谈完封印的细则,就撞上这样一幕。
琉因无法替自己分辨。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弱了下来,近乎窒息的术法笼罩着他,是烛阴——烛阴竟然如此倾向于羽蛇吗?
“每回来九重天,似乎都能碰上点争端。”玄衣白发的青年垂眸,看着他眼生的所谓的神君仙人,“天族的教养,很好。”
天帝心中着恼,面上却不显。
“上神勿怪,其中不知可有误会?琉因年少,许是口无遮拦了些——”
“陛下!”
天后未料天帝偏心至此。
连凤燃都惊着了。
长晏怔在玉案前,他知道,凤凰氏与父君亲近,也知道因为凰蕊夫人的缘故,南禺山虽和羽蛇不睦,对父君却很忠诚。
可是为人父者,为人君者,可以偏颇成这样吗?
他不愿相信,心中却生出一股寒意来。
“七千岁哪里年纪小?三殿下才是,五千岁的小孩,可怜啊可怜,受尽欺负!”
司命星君掐着嗓子大喊,声音自人堆里响起,义愤填膺。
他七千岁时可已经在人间死过一百零八回了。
“年少?”
时暮蓦地笑了,“既如此,重新学一学如何为人吧。”
他笑意却不达眼底。
随着青年的声音落下,琼霄殿陷入幽暗之中,银尘浮动,一幅星图顷刻之间出现。
光阴倒转,剧烈的痛意自琉因的骨髓中迸发,他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干涸的咿呀声,而身躯急剧缩小,天帝暗道不好,急声道:“上神,勿要——”
“七千年光阴,虚活了,当真可惜。”
时暮霜雪似的眼中无波也无澜,任琉因化作小小的一团,最后,变成一只羽翼未全的幼兽,蜷缩在湿漉漉的羽衣之中。
凤燃感到痊愈的左臂似乎又开始痛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琼霄殿。
闻说上神烛阴掌管日月星辰,光阴流转,这数万年来,人们只能依稀回忆起古战场上的杀伐,却不能清楚地明白那个战场的分量,毕竟明白的人,都死在那儿了。
到最后,天族高高在上,御宇四方,烛阴成了缥缈的传说,虚无的神像。
天后撑着身子,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她想她应当快意,她也确实快意,可这份快意中,夹杂着极大的恐惧。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天帝神情晦暗难辨,最终沉声道:“孔雀氏的使者,将琉因先带回去,知会孔雀王,好生管教她的弟弟。”
那原本趾高气扬的仙使诺诺,小心翼翼地用羽衣捧起了他们的琉因仙君。
一场寿宴至此时,已经毫无喜乐之意。
所有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凤凰氏的仙使们惊恐地对视,不知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报复——
唯有朝笙抬眸,对上了那双覆满寒霜的眼睛。
如雷的怒涛终于平息,时暮看向朝笙,发觉她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温和并非假面,但性情里的酷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