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只能暂抵一时,剩下的人他已派陆眠出京调度。
山呼声中,百名官员退居两侧开道,皇帝被太监搀扶着步入主道,百官伏拜。
太后与他并肩登上夕月坛玉阶,火红祭服在晨雾中明艳至极。香炉中升起笔直青烟,将整座祭坛笼在肃穆之中。
途径谢隅时,皇帝伸手将他扶起:“不必多礼。后夜祭礼还需摄政王倾力。”
“臣谨遵圣意。”
皇帝满意点头,搭上太监臂弯继续登阶。太后斜睨他一眼,并未发话。
夕月坛上,皇帝喝过太监递来的汤药,声色虚弱:“朕承天命,统御万方。今岁江南水患肆虐,万顷良田尽成泽国,黎民流离失所……伏祈上苍垂怜,止霪雨,开霁色,佑我北桓风调雨顺。”
他抬手将玉璧奉于祭案。
数名紫袍道长手持桃木剑列阵而出。为首的老道长踏罡步斗,以剑尖挑起符箓抛入鼎中。
炉顶霎时火光冲天,紧接着太监清锐的嗓音回荡在山巅。
“拜──”
文武百官随号令三叩首,清越钟鸣乍起。小道士们手摇法铃,将糯米与朱砂撒向四周,诵经声如潮水般蔓延过山峦。
老道长焚化祭文,注视空中凝成的灰烟,朗声道:“天示吉兆。”
太后道:“有劳戚道长。”
夕月坛上神乐大奏,所有人屏息凝神观赏祭礼。谢隅微微侧首,在坛下百官中寻到徐靖海的身影。
看起来一切如常。
天至暮色,按祖制,祭祀大典需持续祈福整整十二时辰,待到后半夜,皇帝还需移步后殿长跪在神像前通宵守祀,以示诚心。
这般劳身伤神的任务自然交到谢隅手上。
拜送皇帝和太后,原本驻守于主道两侧的影卫跟随在内军尾部,黑压压的军队将皇帝与太后护得水泄不通。
文武百官随圣驾朝京都而去,一时之间,夕月坛上下空旷至极。
烛火渐次亮起,老道长福身道:“摄政王殿下,请跟贫道前往后殿。”
谢隅随他转入后殿,殿内数十尊神像罗列森然,或怒目或慈悲。
道士们手拿玉简诵读道文,他接过老道长递来的线香在长明灯上点燃,依次向各方神像躬身而拜,随后插入香炉之中。
“殿下,请。”
这一套流程他烂熟于心。玄色蟒袍旋开一道弧度,他跪在蒲团上合目祈福。
说是祈福,实则内心没有半点祈愿,于他而言与打坐调息无异。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殿外蓦然传来一阵脚步,谢隅睁开眼,身旁多出一道清雅白影。
徐若庭手持三支线香,膝触蒲团朝神像深深拜下,眉目间虔诚至极,像是有极度的执念欲满天神佛恩赐。
看出他神色间的警惕,徐若庭温声道:“在下奉家父之命跪守太清山,以祈求北桓时和年丰。”
他嘴角浅噙笑意,将线香插入二人面前的香炉。
“听闻桓南王好事将近,可喜可贺。”
谢隅缄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徐若庭不会如此好心恭喜他。
道文诵读完毕,诸位道长又行至夕月坛上做法,后殿仅剩两人。
人皆离去,谢隅也不多演,当即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烟灰,行为间没有半点对神佛的尊敬。
徐若庭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笑意,同他一道起身。
“有一事,在下思来想去都未能明晰,想请教王爷。”
谢隅道:“何事?”
“倘若王爷心爱之物被人横刀夺去,该当如何?”
话里的锋芒太过直白,几乎要刺破表面的客套。
谢隅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所谓的心爱之物,本就该是别人的,不过是被你暗中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暂时落在你手里?”
徐若庭袖中十指攥紧到发白,他好像在笑,淡如梨花的眼中却泛起偏执。
袅袅香烟如一柱柱白线直通繁复华丽的殿顶。
扑通一声,他身形不稳,整个人跪倒在地面,右手死死按住心口止不住地颤抖。徐若庭脸色瞬间煞白,唇角沁出一缕鲜红。
“那殿下知道……我会如何做吗?”
他说这句话时,鼻腔和眼角都缓缓流出鲜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侧脸留下,衬得他如同地狱的鬼魅。
“皇帝……曾给你下过一味奇毒……”徐若庭艰难地撑着地面,耗费全身力气将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刹那间,谢隅察觉到异样。锥心的刺痛自心口扩散至四肢,他瞬间扶住案台稳住身形,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将目光锁定在那三支线香。
剑光出鞘,已燃烧大半的线香被拦腰砍断。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白衣人。
——他想效仿皇帝给他下毒!
腥气自胃部涌上喉